每月送单成本增百元 骑手：我给平台打工为啥还要给平台交钱？

  中午正值外卖高峰期，广州市越秀区，外卖骑手选择用外卖柜存放外卖。 南都记者 李思萌 摄

  全国多地的外卖柜开始面向骑手收取服务费。经记者走访后发现，目前，广州外卖柜也已向骑手收取服务费，费用在0.35元/单～0.5元/单不等，在市区核心商圈的费用在0.4元/单～0.5元/单。

  与几年前的“免费使用”和去年的“试点收费”不同，此次收费范围更广、覆盖城市更多。针对这笔费用该不该收、向谁收、怎么收等问题，各方意见并不一致。受访学者觉得，外卖柜商业模式运营至少涉及四方利益主体，应区分具体场景、细化外卖柜的使用和收费标准。外卖柜给骑手和顾客带来了哪些改变？这笔服务费到底该不该收？由骑手承担费用是不是合理？如何在平衡各方利益的同时，促进外卖柜的合理使用与长远发展？记者对此进行了采访。

  骑手阿泉(化名)在广州天河核心商圈跑众包，他和记者说，“现在商圈的不少写字楼都不允许配送到上楼，写字楼会在楼下周边设置外卖柜，或是放个架子摆放外卖。”阿泉表示，他一个月大概有200单的订单要放外卖柜，按照每单0.4～0.5元，折算下来，每个月增加80～100元的费用成本。在广州天河核心商圈，像阿泉这样接快单的骑手，每单获得配送费约4元，一天大概能接到100单的外卖订单，“成本是增加了，但外卖柜确实能提升效率，能多接几单。”阿泉坦言，非核心商圈送小区订单的骑手，只要能进小区上门配送就很少使用。“我们骑手行业有测算，从外卖抵达目的地那刻起，到用户手上，通过外卖柜配送，最快能1分钟/单。如果送进小区再上楼，平均需要5分钟/单”。

  北京市朝阳区望京街的某写字楼一层，门禁刷卡口旁设有一处42个柜格的外卖柜。据记者现场统计，在中午12时～13时内，共有100多单外卖被存取于外卖柜，仅有7单是由顾客直接从外卖员手中取餐。“一到中午柜子就塞满了，有时候还放不下。”该写字楼的物业工作人员说。

  “好多单子都是送到同一个地方，有柜子的话能同时送达，也不耽误跑下一单。”外卖骑手杨师傅说，“大楼中午电梯不够用，只让坐货梯，一趟七八分钟都下不来，每回都超时扣钱，还不如花点钱存柜子。”

  但是，也有部分外卖柜的周转率并不高。在位于北京市通州区的某公寓大厅内，记者看到，只有零星几单外卖存放在柜子中，多数餐品被放置于旁边的地面。

  “咋会舍得放，一单才赚2.5元，一个柜子收0.5元！”来此送奶茶的外卖骑手王师傅摇了摇头，“小公寓单子少，我们很多人都不放柜子。”

  外卖柜是近年来为解决外卖配送“最后100米”难题而推广的“智能取餐柜”，被大范围的应用于写字楼、公寓、医院、高校等封闭性较高、送餐环境复杂的场景。每个外卖柜配有数十个可扫码的柜格，外卖骑手扫码解锁柜格存放外卖，再由顾客输入验证码取餐。

  近年来，随着外卖柜使用需求的增加，外卖柜也产生了设备损耗、运维费、物业费等相关联的费用。不少外卖平台的外卖柜均已通过适度收费来弥补设备维护亏损。据了解，自2022年8月起，就有外卖平台率先开始收费，而在过去一年，各大主流平台外卖柜陆续推出收费政策，用来支撑外卖柜的日常维护和运营。

  虽然外卖柜和快递柜都是为配送提供便利，但在投放区域上存在比较大区别。从规模来看，外卖柜目前全国的数量约为2万-3万，快递柜数量已超过几十万。据业内人士分析，外卖柜已尝试推广三四年，能基本覆盖有相关需求的区域，短期不会有更大数量增长。

  据了解，外卖柜是便利性商业设施，主要铺设的点位在写字楼和限制进入的区域，解决骑手和用户高峰等待问题。不过按照目前的使用情况去看，大部分骑手使用频次不高，80%以上的活跃骑手平均每天使用1-2次，这也代表着，大部分外卖员也可以将每天的成本控制在5毛钱左右。

  大部分骑手表示，“外卖柜的数量非常有限，有时候想用也用不到，算下来费用可接受，解决了不少实际配送中因为电梯拥堵或者封闭管理导致的上门难等问题。”

  “本月24日起，北京市的部分外卖柜，存放配送订单需支付服务费每单0.45元……”外卖骑手张某斌清晰地记得，那是7月中旬的一天，正在用餐高峰期送单的他，突然在派单软件上收到了这则通知，“当时骑着车子，心里直发慌，一个月又得少收入几百元。”

  “最开始外卖柜是不收费的，后来叫我们骑手自己掏钱。”老家河南周口的张某斌在北京做骑手已有5年。记者调查发现，近期，深圳、上海、北京等全国多地的外卖柜开始向外卖骑手收取服务费，不同于几年前的“免费使用”和去年的“试点收费”，此次外卖柜收费范围更为普遍，覆盖多个城市及外卖平台，呈现出“由点到面”的趋势。

  “一单按0.45元算，我8月差不多给柜子交了300多元。”外卖柜开始收费后，张某斌一个月少挣的钱约等于他近一周的房租。

  不同于全职担任专送骑手的张某斌，28岁的小凯曾是一名兼职众包骑手，平日在餐馆当服务员，空闲时会“抢几笔好单子”。在得知北京的外卖柜开始收费后，小凯犹豫再三，最终放弃了这份兼职。“一单配送费3元，外卖柜收0.45元，租电动车电池1天10元，车坏了还要修，跑几个单最后倒贴钱。”小凯无奈地说。

  记者了解到，不同城市、平台的外卖柜收费标准略有浮动，骑手存放1单的价格总体在0.3元～0.6元之间。此外，有外卖平台推出了服务费积分和月卡制度，骑手能充值、预存外卖柜服务费，“积分抵扣会便宜点儿，但并不多。”张某斌说。

  但外卖是否放外卖柜，骑手事先要征求消费者的意见，消费者下单时亦能自行选择。

  在使用外卖柜的时候，外卖平台对骑手会有相关提醒——“温馨提示您，外卖柜作为特殊场景下解决无法配送的暂时存放方案，为保障存放空间有效使用，请您结合实际需要做出合理的选择”。

  “有时候用餐高峰期的写字楼等电梯就要等十几分钟，同一个大楼的餐可以统一放在外卖柜里，既节约了时间，也不需要过多的担心外卖损坏问题。”一位刚刚使用完外卖柜的骑手如此表示。

  “有些很难配送上楼的订单直接放置在外卖柜，节约下来的时间还可以多送两三单。”一位骑手表示，“而且用户凭验证码取货，也不需要过多的担心因为外卖损坏或者丢失导致的差评和投诉问题。”

  “平时用不上，但是特殊情况下又少不了。”一位骑手如此评价外卖柜的存在价值，在他看来，遇到无法上门等特殊情况和用户协商好直接放外卖柜，是提高配送效率和工作效率的最佳方案。

  值得注意的是，在外卖柜服务费高低之外，引起争议的另一焦点在于——谁该为此买单？

  “为啥给平台打工，还要给平台交钱？”张某斌作为专送骑手，与平台签订了协议并接受集中培训，在他看来，使用外卖柜应该免费或者由平台承担费用。而一位众包骑手则认为，“有柜子能多送几单，多跑跑也就回本了。”

  某平台的外卖柜客服向记者介绍，外卖柜投放后平台方需要支付场地费、维修费、电费等多项费用，“外卖柜还没有大面积投放广告，很多都是跟第三方运营商合作推广的，不收费怎么维持下去？”

  而对于这笔费用该由谁承担，顾客也有自己的看法。“我已经付了配送费，柜子的钱不该我交。”家住北京市昌平区的一位消费者表示，“小哥有时候不打招呼就把饭放在了柜子里，我还要花时间下楼取。”

  “有很多顾客根本不知道柜子要收钱。”外卖骑手张师傅和记者说，他常常会通过私信告知顾客外卖柜向骑手收费，“有的顾客会直接让我把餐放在旁边，也有的还让放柜子里。”

  记者在外卖平台体验发现，在珠江新城某写字楼，下同一份外卖订单，选择配送上楼与放外卖柜，最终价格是一样。在该写字楼上班的王女士表示，“我们楼下就有四个外卖柜，通常情况下，我都让骑手放外卖柜，起码不会被别人拿了”。有平台人士对记者表示，目前外卖柜对消费的人是免费，“外卖订单大部分是餐品，大家不会将餐饮长时间放在外卖柜”。

  有业内人士表示，目前这个费用是由骑手来承担，暂时对消费的人没有影响。“相比快递柜，外卖柜流转率高，不像快递，有的人一放就是几天，它的最大的作用还是为骑手服务，提升配送效率”。

  未来费用是否会转嫁到消费的人身上，艾媒咨询CEO张毅认为，不排除这个可能性，在他看来，若市场是充分竞争，有足够多的平台去给消费者选择，一些平台若因购置外卖柜而增加费用，消费者就可以再一次进行选择其他平台或新锐品牌。

  有业内人士表示，目前这个费用是由骑手来承担，暂时对消费的人没有影响。“外卖柜应该向谁收费，需要从权利义务配置层面进行考量。”辽宁大学法学院教授王素芬和记者说，目前，外卖柜的普遍收费逻辑为“谁使用谁付费”“谁获益谁付费”，但这种收费方式较为粗放，应区分具体场景，细化外卖柜的使用和收费标准。

  王素芬认为，“智能外卖柜商业模式运营至少涉及四方利益主体——订餐顾客、外卖员、用工主体(外卖平台或第三方合作企业)与外卖柜运营商。”其中，外卖员与用工主体的关系认定，对配置各方权利义务起到关键作用。

  “在劳动关系成立的前提下，对于专送骑手，因工作原因所产生的必要支出费用，如顾客主动指定外卖柜作为收餐点所产生的服务费用，应由用工主体承担。”王素芬建议，在尊重消费者知情权与选择权的基础上，主动选择使用外卖柜的专送骑手和众包骑手，能够最终靠让渡经济收益，承担部分相关联的费用，以获取使用外卖柜带来的时间和体力上的便利。

  此外，“平台因为外卖员的配送服务行为而获益是不能否认的，应在整体上基于其获益比例，承担一部分外卖柜使用费。”王素芬说。

  对于部分骑手提到的“外卖柜由平台承担全部费用”的措施，有受访有经验的人指出，取消费用短期内可能缓解骑手的抵触情绪，但从长远来看则无法保障其服务的可持续供给。“最终可能会有更多的外卖不再入户配送，造成外卖行业顾客认同度的降低，这样必然影响到整体平台业务的发展，导致骑手整体就业机会的减少。”王素芬说。

  上海东一律师事务所主任律师章芊昊认为，服务收费无可厚非，骑手通过让渡自己的经济收益(配送费)，获取了使用外卖柜带来的时间和体力上的便利，由此承担有关费用是是合理的的。

  物流行业专家杨达卿此前接受媒体采访时曾表示，外卖柜更适合对人流管控严格的机关办公楼、医院、学校等场景，应用外卖柜将是未来一大趋势，“外卖柜作为服务补充不会完全取代配送上门。当物业环境有条件实现送餐上门时，应该保障消费者的选择权。这样能提升消费者满意度，防止配送不到位和发生不必要的服务争议。”